拜火教的故事 之 一场九千年的约架

(本文摘选自【弯月王朝】公众号)

如果说,你生活的世界是别人的一场约架的结果,

是不是会有点生活在游戏里的既视感?

而这恰恰正是拜火教的世界观。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还一无所有,只有两位大佬。后人给这两位大佬起了很多名字,其中一位叫阿胡拉·马兹达(Ahura Mazda)、斯潘达·迈纽(Spenda Mainyu)、霍姆兹德(Ohrmazd)……,另一位叫阿赫里曼(Ahriman)、盎格拉·迈纽(Angra Mainyu)、戛纳格·麦诺格(Ganag Menog)……

这两位大佬都是身怀绝技,no,是神技,实际上他们就是世界上最早的两位神。其中,阿胡拉·马兹达的神技包括:善的创造、善的守护、先知等,而阿赫里曼的神技包括:看到善就不顺眼、对善伤害+300%、搅和一切之力、恶的号召力等。

对,这两位就是善、恶两大阵营的创始者和首领。阿胡拉·马兹达是善的阵营的大佬,而阿赫里曼是恶的阵营的大佬。但是在我们所说的这个时间点,这两位还都是光杆司令——手下一个神也没有,更别说人了。

因为神技的影响,阿赫里曼一看到阿胡拉·马兹达就不顺眼。随即反复挑衅,想要干架。

一开始阿胡拉·马兹达不想理他:好不容易等来个做伴儿的,结果还是来找茬儿的,忍忍吧当个背景音乐也好。

但是老好人也忍不了存心作死的。阿赫里曼无休止的挑衅之下,阿胡拉·马兹达就开始寻思怎么“组特伊”了。

但是寻思来,寻思去,还真不好搞。

论实力,半斤八两。硬要比较的话,是阿胡拉·马兹达强那么一点点,强就强在“先知”这个作弊神技上。

各位想想,如果你能预知对手的行为,是不是就赢了一半了?就算实力不济,想想当年司马懿怎么耗死诸葛亮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而且靠着这个技能,阿胡拉·马兹达察觉到阿赫里曼是个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主儿。孟获七擒七纵也就降了,这老小子估计败个七百次也还是会回来作死。

关键中的关键还是,他还就是恁不死阿赫里曼。

所以就算当下能赢,也还是没安生日子过。

怎么办呢?这时候“先知”这个技能又发动了。有了这个作弊技能,阿胡拉·马兹达就比后世那些杂七杂八的英雄高了不止一级。因为他知道神话故事和奇幻游戏里大反派Boss都有一个致命弱点。正因为有这个致命弱点,那些菜鸟英雄才可以一次一次稀里糊涂地死里逃生、白赚经验、提升等级,直到可以和大Boss一战。

这个致命弱点就是——死要面子太讲信用

各大宗教神话史诗里的反派大Boss大都有这个毛病,阿赫里曼当然不能“免俗”,更何况是一个阵营的老大,要是不讲信用怎么号令三军(虽然现在还是光杆)?

对方的弱点全部get,接下来只剩下把阿赫里曼“绕”进预先设好的陷阱——一场干架赌约

许多年以后孙猴子和如来佛也赌过这么一把,结果孙猴子技不如人被压了五百年。而阿胡拉·马兹达正是要赌一把更大的,让阿赫里曼永世不得翻身。而且,他有必胜的把握。

不过阿赫里曼可不是孙悟空能比的。如来佛对付的不过是个暴躁猴子,而阿胡拉·马兹达要征服的是恶中之恶。要让他上钩,必须用点策略:

1、先扬后抑,先捧下对方,捧得他心高气傲,捧得他忘乎所以,然后再挑逗打击一下,对方一着急,就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

2、最重要的,给这场干架定个长点儿的时限,让对方觉得有足够的时间发挥,不至于被秒了不服气。就像玩梭哈的一手胜负是运气,打麻将的一把胜负是运气,但凡你输一晚上,那就是入了局了。

结果,阿胡拉·马兹达的计策完美实施,阿赫里曼顺利允约,而这场约架的时限一定就定了九千年

中古波斯语的阿赫里曼,

总是倒过来写的,

更常用的名字是戛纳格·麦诺格

两人赌约一成,阿胡拉·马兹达立即就展现了正派最拿手的绝技——先发制人,祭出“善的守护”技能中的最强一招——六字真言,No,是21字真言。于是阿赫里曼马上就嗝屁了

……

……

……

……

当然不可能,他要嗝屁了笔者就没东西写了。

既然是守护技能,“21字真言”自然不是用来杀人的,何况大佬阿赫里曼也杀不掉。

这个技能的作用是“让邪恶无法行动、失去力量、堕入地狱”。当然,阿赫里曼原来就住在地狱里,所以这招就是一个石化法术加一张回程车票,搁到现代应该叫“和谐技”……你们理解就行。

这个“21字真言”又叫“阿浑瓦尔”,也有不少人用最开始的两个字给它起名叫“亚塔·阿胡”,请大家记住这些名字,以后我们会不止一次地提起它们。

遣返阿赫里曼后,阿胡拉·马兹达开始下一盘很大的棋……No,是为了让阿赫里曼能够一步步陷入赌局里而开始布局。

布局的第一步是搞帮手,但是泱泱世界现在就两个大佬,所以只有自己创造了。

于是阿胡拉·马兹达创造了六大天使,加上他自己就是七大天神。然后又造了一堆次级神。关于这些神以后我们会逐次介绍。

这里必须提一下,就是所有的造物都有着双重性,既“实体”和“灵体”,所以所有的创造工作都是双重的:先从光明中捏出“灵体”,再用物质世界的元素造出“实体”。具体我们以后再讲。

有了帮手,第二步就是拦个干架的场子。于是阿胡拉·马兹达分别创造了天空、水和大地。

下一步,他又塞了一些植物进去,其中最大的一颗植物名叫“万种之树”,据说开着所有植物的花,并能结出所有植物的种子。

接下来,阿胡拉·马兹达还是不满意,就又造了一头巨大的神牛。

最后,他又造一个名叫“盖约玛德”的巨型怪物,这个怪物和人长的很像,就是有点大,有一百人高,站在世界最大的大河里也就过腰。它和人类渊源深厚,此处不表,姑且称为“原人”吧。

神牛加原人,小弟的“种子”就这样安插好了。

到这里,阿胡拉·马兹达终于对于自己的布局满意了,而我们生活的世界的第一阶段也被创造出来了。

据说阿胡拉·马兹达每做一步就休息五天,后人为了纪念这六步(天空、水、大地、植物、神牛、原人)的创世,在一年里安排了六个节日(名叫Gahanbar),每个节日五天。

而实际上Gahanbar这个名字的意思是”适宜的节气“,一看就是和古代农耕历法有关的,这个我们以后再说。

伊朗传统的火焰节(Chahar Shanbeh Souri),

发生在最后一个Gahanbar过程中,紧接着伊朗新年诺鲁兹,

图为一位女性在跨火堆(采自cais-soas)

另外一边,被咒趴下的阿赫里曼一躺就是三千年。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都快急红眼了!

啥,怎么多了这么大块地球?!

啥,那哗哗流的是啥?!

啥,咋还有东西跑来跑去的?!

啥,那老小子怎么有这么多帮手了?!

不过阿赫里曼也不示弱,毕竟“恶的号召力”这个技能在手,给阿胡拉·马兹达搞一堆麻烦的祸害出来分分秒秒的事情。

于是阿赫里曼造了一堆恶魔和害兽,就开始了大肆进攻。

阿胡拉·马兹达分六步创造出来的世界,阿赫里曼分了六次去进攻,而最后一次,他进攻了光明力量最根本的元素——火。这七次进攻被称为“大入侵”(Ebgad)。

这帮恶魔个顶个的凶狠,瞬间就把阿胡拉·马兹达创造的世界搅得乌烟瘴气,天地移位,生灵涂炭。

然而,“大入侵”并没有彻底毁灭阿胡拉·马兹达的造物,因为“善的守护”技能的发动,损害得到了控制,甚至那些不可避免的损失也得到了补救。

“万种之树”枯萎了,但是天使们将它榨成汁,随着雨水降到地面,便长出了各种树木。

神牛病死了,但是阿胡拉·马兹达用神牛的精液创造出了各种新的生物。

原人也病死了,他的身体变成了森林矿物,而他的精液和大地融合诞生出了一对雌雄双生子,这对双生子孕育了最初的真正人类。

在大概一千年以后,人类兴起成为了大地的主宰。创世的第二阶段告一段落。

萨珊波斯红玉髓印章上的人头牛形象,

通常认为是在描绘神牛古帕夏(Gopatshah)

阿赫里曼这个时候很郁闷:自己的大肆进攻不是成功了吗?怎么那帮家伙越死越多了?

这时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二个重要技能“搅和一切之力”。但,这个时候不能明着下手了,只有“暗度陈仓”,搞小动作。

于是阿赫里曼开始在人类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有时候是派一个恶魔下界,有时候则是挑起异教徒的仇恨。所谓“搅和”,就是把水搞浑,把阿胡拉·马兹达的造物搞成自己的小弟。

目的只有一个——削减人类中阿胡拉·马自达的信徒

只要没有人相信阿胡拉·马兹达,人类就任由阿赫里曼奴役了。

当然,手段是多种多样的,恐怖统治、信仰侵蚀,“搅和一切之力”开始大显神威。这一折腾就是两千年……

另一边,在天宫伽罗德曼(Garodman)中,阿胡拉·马兹达看着自己的小弟们一个一个非死既离,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之前一直在偷笑,因为他的对手毫无知觉地走入了他的局里。

所有的创造,都是为了让这个对手尽兴,为了拖延他足够长的时间,为了让他最后输得心服口服。

九千年,对于神来说也许已经够短了,但是要分出胜负其实比这容易得多。所以必须想尽办法陪他玩到底。

然而,阿赫里曼居然使出了“搅和”这一招,直接威胁到了对自己的信仰。这不禁让阿胡拉·马兹达有点佩服起自己这个鲁莽的对手了。

但是他早有准备——

在他面前是一群跃跃欲试的灵体,他们比凡人的灵体更大,更闪耀。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个一个去,陪他慢慢玩。”他对它们说道。

于是,英雄降临在人间。

执着的、豪爽的、有时候又不是那么虔诚的英雄们,因为阿胡拉·马兹达抹去了他们在天界的记忆,只保留着他们对于阿赫里曼及其手下的憎恨。

他们如飞蛾扑火般冲向阿赫里曼的势力,他们武功盖世,德行过人,他们的壮举让世间的人们感动,也坚实了人们的信仰,而他们自己却如烟火绽放般幻灭,回到天界的乐园。

一个接着一个,在两千年里,他们都成了游吟诗人口中的传说。

古波斯细密画上的伊朗英雄马努西奇赫勒(Manushchehr)

坐在王座上

那天,在伽罗德曼的宝座上,阿胡拉·马兹达看着面前最后的那个灵体。

那是他最大的杰作。他异常正义,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却又异常沉静,不同于那些已经逝去的。

“是时候收网了,我的主。”,那灵体说道。

“还没有到时候。你的结局会和他们一样,你和他们唯一的不同是,你拥有着能够改变蛮獠的力量。而蛮獠们对于计划是必须的。你不后悔吗?”,阿胡拉·马兹达慈爱地看着他说道。

“计划的必要就是善。”,灵体回答道。

“那么我给你一个承诺,此后的三千年里,你的三个后代将成为新的救世主。他们将率领我的子民,和所有向善的蛮獠,完成计划中的胜利。”

“我主的奖赏再合适不过!”,灵体低头应答。

“那么去吧,去完成你该做的。”

灵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伽罗德曼。

在苦难的两千年结束的时候,琐罗亚斯德诞生在大地上。

三十年后,琐罗亚斯德成年,并受到阿胡拉·马兹达的感化,创立拜火教。

两年后,伊兰人的国王维斯塔斯布拜琐罗亚斯德为国师,拜火教在中亚的东伊朗人中大肆传播。

四十多年后,琐罗亚斯德死于和异教的土兰人的一次冲突。

千年后,波斯人大流士成为了横跨欧亚非的阿契美尼德波斯皇帝,并立拜火教为国教。拜火教信仰影响整个西亚。(注1)

又三百年后,亚历山大率希腊远征军入侵,拜火教遭到第一次全面打压。

又一百年后,阿萨熙德建立帕提亚王朝,拜火教在伊朗逐渐复苏。

又四百年后,阿达希尔建立萨珊波斯王朝,征服西亚大部和中亚,拜火教再次全面复兴,甚至传入中国。

又四百年后,耶泽格拉德三世修改了拜火教的历法,将他的登基日设为元年。不久,塔兹干(Tazigan,阿拉伯人)大举入侵,萨珊帝国覆灭。拜火教遭到第二次全面打压,教徒一支流入印度成为帕西族,另一支在伊朗苟延残喘。

亚兹德拜火教神庙中的琐罗亚斯德像

英雄的时代结束了,先知的智慧之语随风消逝,只有炉火旁的呢喃,依然悠扬在泥塑的穹顶之下……

神的承诺或许不一定总会实现,但是关于这个曾经影响欧亚大陆上千年的宗教,我们能说的还有很多。 

“拜火教的故事”系列会逐渐带大家去了解他们的世界、他们的生活,并解开长久以来的诸多误读。欢迎继续关注!

注1:至今我们不知道琐罗亚斯德的具体生卒年代。阿契美尼德波斯的祭司们因为一些误解而将他的出生日期定在公元前568年,但很多证据证明他是生活在公元前一千年之前的人。一种观点是它的生活年代是公元前1700年。

(本文部分情节为笔者自己发挥,不喜可喷)